汉语文化传播应关注精华与当代
北京语言大学党委书记李宇明呼吁汉语国际教育放大视野与胸怀力避浅薄局限
《东方教育时报》2014年11月6日 记者：胡思华
10月25日，同济大学举行汉语国际传播国际学术论坛，北京语言大学党委书记李宇明教授指出汉语教育文化传播要避免表层化现象，希望学界加强研究汉语国际教育事业。因为汉语国际教育事业和中国命运、民族利益甚至人类命运联系在一起。
在有些人的印象中，汉语的国际传播除了教说中国话，似乎就是包饺子、打中国结、划龙舟。这在北京语言大学党委书记李宇明教授看来，这些只是表层文化，不能代表中华文化的精髓。现在许多中国人也不会打中国结，中国的南方人很少吃饺子，中国的北方水少，多数北方人不会划龙船，但是不影响他是中国人，不影响他享受中国文化。
作为语言教育方面的专家，北京语言大学党委书记李宇明教授对语言教育的未来充满乐观。李宇明认为，语言教育工作者要把语言教育与学校的发展、中国教育的发展结合起来。“语言、语言教育、语言研究在我们国家应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更重要的地位。语言研究、语言与教育的发展研究、语言与教育的发展研究，语言与国家的发展研究，应该是我们新的增长点。”
汉语国际教育还是要唱好语言戏
在李宇明教授的眼中，汉语国际教育是一项崇高的事业。他把这项事业比做唱一台大戏。“要唱戏嘛，从宏观上来讲，起码有四个方面需要考虑。当然最主要的是唱什么戏，怎么唱戏。第二，演职员怎么去招聘，怎么去关心我们的演职员，帮助排新戏，帮助他们能够赢得听众的欢迎。当然还有演职员怎么管理的问题。第三，唱戏嘛，要搭戏台子，戏台子搭成什么样的，是高大上的，还是一般的民间这种拉点秸秆往上一搭就可以唱戏的；在哪搭戏台子。最后一点就是，怎么样召人来看戏。唱什么戏，怎么唱戏，就是我们怎么进行汉语教学的问题。”
对于唱什么戏，李宇明提问，汉语国际教育唱的是语言戏还是文化戏？李宇明认为，汉语国际教育，主业是以语言为主，语言离不开文化，但传播文化未必是传播语言。“如果我们把语言文字丢掉了，专门去搞文化传播，将会遇到极大的困难。”李宇明说。
提到汉语教育，在很多人特别是外国人心目中，都会有一个“汉语难学”的印象。戴维莫色曾经在北京的一所大学待过很长时间，他写过一篇文章，标题是：“Why Chinese is so damn hard？”他用damn来形容学汉语的难，可见在他心目中何等之难。但也有外国人说汉语并不难学，法国著名汉学家白乐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有人说对外国人而言，汉语太难学了，“难学，那是你们中国人自己这么说的。”李宇明认为汉语国际教育不应强化汉语的难学而应消解。在李宇明看来，汉语给外国人留下“难学”的印象，有很多因素，与我们的教育方法也有关。“每一个字就是一个故事，教师讲得很深奥，学生学了很长时间，入门就怕。”李宇明说，“不要把汉语像我们教母语那样，实际上，我们把汉语作为母语的人，也未必把汉语所有的东西都弄得清楚。”另一方面，“难”主要不是体现在汉语上，而是汉字上。汉语并不难学，北京语言大学速成学院可以在2个月到3个月让学生掌握汉语的口语。怎么解决汉字问题就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文化体验不能停留在包饺子、打中国结上
对于汉语国际教育中的文化传播，李宇明认为是值得考虑的问题。“我们所要传播的是什么文化？是汉族文化还是中华文化？中国是由56个民族、一百多种语言构成的民族大家庭，这样的文化不仅仅是汉族文化。你是传播古代文化为主、民俗文化为主还是传播现代文化？换句话说，你要告诉世界一个古代中国、民俗中国还是现代中国、未来中国？这是很不一样的。”在李宇明看来，我们应该梳理我们的文化哪些是优秀的。几千年来，中华文化有非常优秀的，但是也有很多糟粕。这些糟粕连我们自己也经常在反对。然后还要考虑哪些文化能够对人类的现在和未来发挥作用。
李宇明认为，不能只从我们的角度看，就传播这些东西，我们得对人类负责任，对世界的未来负责任，传播的东西应该是让世界人民、全人类都能受益的东西。
李宇明对于让外国学生体验包饺子、打中国结、划龙船之类很不以为然。“我觉得这是表层文化，这个并不能代表中华文化的精髓。文化体验，我觉得应该让留学生有机会体验现代中国，体验中国在经济发展、政治发展、文化发展等方面的跃动。”李宇明说。
汉语国际传播应与国家战略一致
近几年来汉语国际教育快速发展。例如，从2004年世界上第一所孔子学院成立至今，全球123个国家和地区已建立了465所孔子学院和713个中小学孔子课堂。孔子学院在传播中华文化、促进文明交流方面做出了很大成绩。但汉语国际教育也有些新问题值得思考。李宇明认为，如同搭戏台一样，汉语国际教育的布点要和我们国家的经济发展、外交发展相称。“我们国家最需要的国际资源，比如说石油资源、煤炭资源、铁矿石资源等，我们需要这些资源最多的地区分布图，与我们汉语国际教育教学点布置的地图就不相合。”在李宇明看来，我们国家未来要修的高速铁路线路上、经济带和新的丝绸之路上，未来都需要大量的汉语人才，都应该支持孔子学院在这些地方的发展。与此同时，为适应国家的周边外交战略，汉语国际教育战略也应有相应调整。“我们在考虑汉语国际传播因素的时候，有华人的因素，有文化的因素，有外交的因素，但是我觉得最要考虑的是经济因素，因为这一波汉语向世界传播的第一推动力是经济推动力。何处与中国经济的来往最密切，何人与中国经济的关系最密切，我们应该考虑我们的招生和国际教育，包括政府奖学金这些问题。”李宇明说。
对于汉语国际教育，李宇明认为，不仅我们自己要积极搭汉语国际教育的戏台，还要多鼓励外国人搭汉语国际教育戏台。“要看到世界上还有很多外国人搭的戏台子，他们的中文系、东亚系有很多，我们怎么样去支持他们？”李宇明提出，下一步的发展应该关注汉语国际教育尽量进入所在国的国民教育体系。在我们大学里面，也有国外支持的法语系、日语系、阿拉伯语系等；在中学里，也有外国支持的学外语活动，他们的语言传播经验都可以借鉴，特别要关心支持外国的年轻人学汉语。“汉语国际教育不能等人来，也不能满足于业余学习者。我觉得我们更应该关注年轻人。”
李宇明把汉语教育的推广比喻为召人看戏。“我们要让更多的人来学习汉语。”李宇明说。李宇明这样描述别人对汉语的印象：第一是神秘，像东方文化一样神秘，那些喜欢挑战的人才愿意来学；第二，经济的发展，很多有识之士就看到了，英国前首相布莱尔到中国访问，就号召英国的年轻人不要失去学汉语的机会；第三是汉语的难学。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宇明认为怎么树立汉语的国际形象就显得很重要。如果要给汉语写广告词，应从两个方面来考虑，一个是经济红利，谁学了汉语谁就能和中国打交道，谁就能在和中国打交道的过程中，个人获取优惠的经济待遇，国家就能够得到未来发展的机会。第二个是我们的魅力文化。李宇明说：“从这两个方面，我们是不是可以拟这样的广告词：谁拥有汉语，谁拥有未来！当然，汉语不能光靠我们自己来包装，英语走向世界不是主要靠英美国家自己来包装的，是非英美国家把它包装起来的，包括中国人的包装。”
在李宇明心目中，汉语国际教育事业，是和中国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和我们民族的利益联系在一起，甚至和人类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因此，李宇明对汉语国际教学的教师的标准也看得相当高。“一个好的教师应该是一个了解汉语国际教育的人，而不是一个仅仅懂得汉语国际教学的人。当然本职主要是教学。实际上我们的视野还得扩大，不能只做汉语国际教学的研究，要鼓励做汉语国际教育的研究，鼓励做汉语国际教育事业的研究。”
李宇明小传李宇明，北京语言大学党委书记。曾任华中师范大学副校长、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所长、教育部语言文字信息管理司司长、国家语委副主任等职。1991年获霍英东教育基金奖。1993年破格晋升教授。1994年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1997年获全国“五 一”劳动奖章。2000年成为国家“跨世纪人才”。2012年获“第八届全国五好文明家庭标兵户”称号。2013年入选香港理工大学第20届“杰出中国学人访问计划”。主要研究领域为语法学、儿童语言发展和语言规划。现已出版《儿童语言的发展》《理论语言学教程》（主编）、《汉族儿童问句系统习得探微》《语言的理解与发生》《语言学概论》（主编）、《汉语量范畴研究》、《语言规划论》、《语言规划续论》 等著作10余部，发表论文400余篇。《汉族儿童问句系统习得探微》、《汉语量范畴研究》，分获“全国高等学校首届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二等奖。现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新时期语言文字规范化问题研究》、国家辞书规划重大项目《全球华语大词典》的研究。